皮影情人 三十(1/ 2)
有人生气是往上走的,嘴上一串大燎泡;有人生气是往下走的,用不可描述的事情来麻痹大脑。
有人生气向内积压,不动声色,一点点伤及心肝脾肺肾,从外观上依然花团锦簇,可内里却已然溃烂不堪。
好像也有人会买买买,有人忽而性情大变,有人摔盆打碗,有人毁天灭地。
但内气外气混合气杂糅到一起,以点带面,四处开花,上一秒如烈火烹烧,下一秒便如堕寒潭,攥拳想自闭抑郁与世隔绝,撒手想抱紧对方来个玉石俱焚的......咳咳,不行,这都什么时候了,还抱什么紧啊,秦欢乐一脚踹在巷道里的后墙根儿上,可板鞋不受力,差点撞出肢端骨折,单脚蹦了几步,决定和全世界绝交!
不干那些不要脸的营生,他就不信,还查不出小飘的身世了!
掏出孙美娥家的钥匙,他身形矫捷的从门边闪了进去。
屋子里还是一派战后的凌乱无序,沙发木柜等重物,依然堆叠成山,堵着洗手间的门外。
秦欢乐侧耳在缝隙里听了听,里头并没有什么异响。
老式的木窗棂空荡着一个人型的缺口,布帘叫风吹得霍霍作响。
秦欢乐用剩余的胶带,将窗帘展平,牢牢的固定住,暂且止住了凌乱的风声,也掩盖了最后一丝光亮。
立柜在打斗中坏了一扇门,里头的烛台贡品,早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,秦欢乐俯首拾起那只装着小飘照片的黑白相框,又掏出口袋里的白纸卡,贴在了一起。
纸卡上的小飘形迹飘忽了一下,虚弱的朝着秦欢乐看了一眼,“老秦,”她虚弱的说,“我睡了好多天,还是觉得困。”
秦欢乐心头一酸,轻声说:“我之前老想着走捷径,不长心的又被人骗了,你别怨我,现在开始,我靠自己的能力,一定帮你找到腿,找回记忆,好不好?不过你得坚强一点儿,别总是犯懒想休息,你睁开眼睛,瞧瞧这里,熟不熟悉?”
小飘努力配合着睁开眼睛,然而如此晦暗的光线也让她情不自禁的闪避了一下,垂头丧气的蜷了回去,“不记得了。”
“别呀,你振作一点儿,仔细看看,这房子......”他猛然想起,这位孙美娥是后搬家过来的,也许当时小飘说的“熟悉”,并不是针对这里的环境,而是对孙美娥所在的氛围感到似曾相识呢?可此刻躺在浴缸里那位都被捆成面目全非的木乃伊了,真应了那句“纵使相逢应不识”的心酸惨状。
他举起相框,柔声问:“你看看这个,这人和你一模一样,你瞧瞧,像不像照镜子?原来你生前长这个样子啊,挺漂亮的,要是你现在出现在我眼前,我没准一个把持不住,就要追你了。”
小飘被他的玩笑逗得弯了弯唇角,却也还是摇了摇头。
秦欢乐无法,找了个相对干净些的地方,放下了纸卡和相框,才向卧室走去。
就算孙美娥去世了几年,但生前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不会随便遗弃。
秦欢乐打开灯,先看见靠墙一个老式的衣柜,里头挂着不多几件朴素的日常衣服。
往下一个围巾打成布包,里面放着两件碎花的连衣裙,长短花色与照片里的不同,也与小飘身上的那件不同,但粗略看起来,应该都是来自于同样审美的主人,会选择的系列样式。
裙子半新,却洗的干干净净,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,只是大概在布包里久了,带了几处整齐的折痕。
靠床一只矮柜,里头有些过期的药品,治疗风湿病的,降血压的,以及心脏救急药,还有一只用白胶布粘了腿儿的老花镜。
依次找过去,不仅卧室,包括其它房间里,也都并没有什么带有明确信息指向的物品。
这可真是奇怪了,如果执念坚不可摧到连死亡都可以忽视,怎么会如此了无痕迹呢......
秦欢乐觉得自己最近很有些心浮气躁的趋势,尤其在某些人占据自己脑容量过大比重之后,就像飓风过境一般,搅和的脑仁儿都成了豆腐渣,眼看着自己的智商就如同坐上了跳楼机,一路急转直下,遇事居然习惯性的总想着先去询问某些人的意见,以至于到如今靠山山倒,靠水水干的地步,委实也是自找。
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,恢复到在提前取证科时的缜密细致,不动声色的一寸寸扫过房间内的所有微观细节,快速的输入信息流,筛选分析着......
很快,他向前迈了两步......这床不对!
孙美娥常年独居,一套寝具都摆放在靠门这侧,这也合乎常理,一来她日常上下床方便,毕竟床另一侧与墙壁的距离,只有不足两拳的距离;二来一般人都会习惯性的选择一侧固定的位置睡觉,即便夫妻二人,在睡觉时也都几乎会各自有更偏向于入睡的位置。
然而这床垫与床体之间,却有一个微小的角度错开。
孙美娥睡在外侧,只可能会无意间向墙侧推蹭床垫,没道理反而向外侧拉拽床垫啊。
床垫很厚重,以孙美娥的年纪,挪动会很吃力——果然,当秦欢乐在墙侧蹲身下来细看的时候,就清晰的看到了床垫角线位置的布料,有多次被拉拽而产生的抓痕。
他连忙转移开床上的寝具和杂物,扳着厚重的床垫用力向上一抬......纷繁庞杂的各种资料,雪片一样暴露了出来!
秦欢乐深呼一口气,吃惊的大略扫了一遍。
这些纸张,大多数是从各类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寻人启事,还有各类用于张贴的寻人启事,随着年代时间的推进,从最初手写的,到有黑白画像的,直到有了黑白照片的......不知道这期间绵延了多少年之久。
被寻找的对象,叫徐朝朝,失踪时只有二十岁,是延平大学心理学专业大二的学生,四十年前的那个暑假,她和家里人说自己要回学校帮老师整理资料,所以要提前搬回学校宿舍去住。
四十年前的延平,交通还不像如今这么方便,她家又住在郊区,家里人不好阻拦——也不敢阻拦,毕竟周遭村镇就出了这么一个考上延大的大学生,多么出息的孩子,又是要回去做学问,谁还能不识相的拦着不成?
可她这一去,就没了音讯。
家里人开始也没大当回事,一直到临近开学了,还不见孩子回家来取下学期的学费,这才托人往学校里去打听。
然而让大家始料未及的是,这个暑假,校园里一直在施工,并没有向任何学生提供校内住宿,更别提那位徐朝朝要帮着查资料的老师,整个假期,人都没在延平,而是身在国外,参加一个国际交流研讨会。
这下她的家人才知道大事不好,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,他们根本不知道徐朝朝到底是在哪个时间节点上出的事,出的什么事,更不知道出事的地方,到底是校内,还是校外。
而且由于是暑假期间,同学都四散回家了,即便日常与她交往亲密的同宿舍同学,也没有与她产生过接触。
没有最后接触者,没有目击证人,没有准确的失踪时间,更不知道失踪地点。
徐朝朝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,全部音信戛然而止于那个二十岁的暑假。
当时几家延平当地的报社也报道过这件事,秦欢乐看到了事发后不久日期的报道。
当时的舆论普遍认为,徐朝朝应该是在校外遭遇了不测。
随便揣测一下,一个花季的女大学生,单纯善良,也就意味着懵懂好骗,随便在返校途中的哪一个环节上遇到了不法之徒的觊觎,也很容易就会使读者朝向细思极恐的最坏后果去想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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